(TSNA資料照,鍾亞芳/攝)
作者/康士坦丁
「他們一人可以打幾球啊?」
這是我記憶中,當年對爺爺提出的第一個棒球問題。我不明白,爺爺為什麼不教我棒球是什麼,總是說一些離我很遙遠的故事。
誰知道什麼是紅葉、金龍、還是美和、榮工,也不記得是白天還是晚上,我只知道隨時都會被爺爺叫起來,坐在他的腿上,揉著眼睛聽他講棒球的故事、陪他看棒球轉播。我不懂什麼棒球、也不懂什麼為國爭光,我只是喜歡享受坐在爺爺腿上,讓他摸著我的頭髮為我講故事的感覺!
一個全壘打,爺爺興奮地揮著手高喊著,手上的菸掉在我的左手臂上,燙出一個菸疤。爺爺心疼地抱著我又親又吹,一邊眼睛還是忍不住瞄著電視轉播。
真的比較懂事、有記憶後,印象中第一個「認識」的球員應該是郭泰源。當年他大殺四方,無人能敵,幾乎成為我心目中的「棒球之神」,沒有之一。可是,那時候爺爺已經抱不動我了,連床也下不了,看報紙都有點吃力,只能聽聽廣播。放學後,我就唸著我收集到的郭泰源的消息給爺爺聽,聽著聽著,他就會摸著我的頭髮微笑著入睡。
那一天放學後,我貪玩地溜出去附近空地和鄰居小朋友玩打棒球,沒有唸報紙給爺爺聽,當時的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唸報紙給爺爺聽的機會!
小時候家裡不知道哪裡來的一支打擊木棒,是我在朋友圈裏最得意的「寶物」。有一次帶去學校現寶,被老師沒收後回家哭了一整晚。學期末才拿回來,後來就越來越捨不得帶出去玩了。
那個時候小朋友流行的簡易棒球玩法是這樣的:
沒有分隊,所有人都是各自獨立。大家猜拳,贏的人有優先打擊的機會,其他人自由站位防守,打擊者自己丟球自己打。
如果擊出高飛球被接殺,接殺成功者即可取得打擊機會,被接殺的原打擊者下場自由站位防守。
如果擊出滾地球,則將打擊的球棒橫置於地上,接到滾地球者站定在接球位置不可移動腳步,將球拋向球棒位置,如果能越過球棒正上方的位置,就算防守成功,即可取得打擊機會,原打擊者下場自由站位防守。
那天,我就是帶著家裡的木棒偷溜出去玩這個棒球打擊遊戲。後來爺爺不在了,郭泰源也出國了,那支木棒也不知道哪一次搬家時弄丟了,陪我看棒球的就只剩下左手臂上的菸疤。直到現在,每次看棒球總是還會無意地習慣性摸摸左手臂。
其實那個年代資訊並不十分流通,別說什麼專業體育媒體了,電視也只有無線三台(台視、中視、華視)。要追棒球消息,幾乎只有每天守著晚上7點到8點的晚間新聞節目,最後那短短5分鐘的體育新聞時間。有時候被叫去做什麼家事,一個回頭就已經播完了,只能半夜11點偷偷爬起來看夜間新聞,即便也是只有最後短短5分鐘的體育時間。
1990年中華職棒成立(嚴格來說,應該是1989年10月23日成立,1990年3月17日正式開打),3月30號高雄立德棒球場史上第二場中華職棒比賽,味全龍出戰統一獅,憑學生證排了半小時領到免費的外野票,還差點搶到孫昭立的致勝全壘打球。就這樣,我就一直追隨著味全龍,直到她消失。
1999年味全龍隊在奪得三連霸之後宣布解散,我人生第一次跟著大家走上街頭。我心痛地摸著左手臂上已經越來越淡的菸疤,我不明白為什麼愛棒球這麼難?
一轉眼,昨天還偷溜出去玩簡易棒球打擊遊戲的小鬼頭,如今已經為人父了。每次抱著小女兒看棒球,總是忍不住摸摸左手臂上已經幾乎無法辨識的菸疤,在換局間和女兒說的不是棒球規則,而是郭泰源、還有黃平洋、還有味全龍…當然還有小時候陪爺爺看棒球的故事。
不是我不為女兒解釋棒球規則,而是不知從何說起,對我而言,棒球就是郭泰源的故事、黃平洋的故事、味全龍的故事、我爺爺的故事…。
女兒也問過和許多朋友一樣的問題:「你是哪一隊的?」
我總是回答著標準答案:「我是永遠的味全龍迷呀!」同時又忍不住地摸著左手臂。
很多人問過我,為什麼愛棒球。以前我總是說不上來,後來我摸著左手臂,心裡慢慢地明白了:因為爺爺已經不在了,我只能摸著爺爺留下的菸疤看棒球,當菸疤也越來越淡了,我就只剩下棒球了…不過現在又多了我女兒。當然,現在我可不敢在女兒面前吸菸。
這時候,我心裡才終於明白,其實我並不是「味全龍迷」,而是爺爺的球迷!棒球,是爺爺留給我最美好的記憶!
換局間,我繼續說著左手臂上菸疤的故事,女兒似懂非懂地指著電視問我:
「他們一人可以打幾球啊?」
文章來源:麥卡貝Sport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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